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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年纪事

平年纪事

   ——无谓而无用的论叹

“我没与他谈门阀,也没有讲容克贵族,我只是、只是——”惶急的话音被骤然切断,他按灭对面发来的那段语音,在静夜里深吸一口气,甚于长叹。

1

日子过久了便生出对两点一线生活的不快来,目下尚属可忍受范畴,因此不必对现有生活进行更改或歪曲事件走向的必要。他承载着午休空乏所积蓄起的剧烈而数目惊人的满腔睡意眯起眼那道窄门外走去,手中提着的袋子没有重量地拍打着他的小腿。由于此类拍击持续了太久而使他烦闷,他把袋子连同里面的书一卷拿在手里,这样做的时候他已经在一条小马路的边缘上了,这条马路因初秋还热量充足的日光还泛着慵懒的睡意,路面静谧得没有车辙在爬行。

他快步行过到了对面的行人道上,睡意没有丝毫消减——或者说,此刻人工消退困倦将是高中生涯中最令人失望的败笔,因为第一节课上它又会像涨潮时海浪起立般更为来势凶猛地卷席一切意识,他深谙此点。

在开学之初他从未搞懂校方将下午第一节课设置为物理或者化学,后来才明白午间能睡着觉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可目光并未因此如同晨读般清晰,他方才悟了这是他作为极少数的一次,一个至少保有基本理智的人在一生中作为极少数的次数并不多见,于是他欣然同意继续作为少数派而存在——

基本理智是?不会在登高望远时兴起人生最后一次蹦极的念想,同理。

 

少数和极少数有区别。他从浩浩荡荡的冗杂人流中像个齿轮脱转似的分离出来,步入班级绕过课桌到自己的位子上是比整段路都更要困乏的距离,落座后反而困意全消仿若重振精神。他把袋子里的书解压缩般抽出,袋子则顺着原来折叠留下的纹路合并成视觉上所占空间缩小的方块状扔到课桌中,头脑和双眼都清晰得连惯常置于此时的假寐也完全不必。这次,他算是少数。秋日的寒凉无法令人像冬日般认命,但连燥热也无法同夏日时稀松平常地忍受,或许他应该给自己远在另一所重点高中的昔日同学写一封长信,什么也不讲,单单写秋日午后倦懒的行路便能顺利将千八百字铺满几张信纸,这类空想无非是课堂开始前的余兴节目,若是上起课来,那时的联想才算是有趣。

想想现在自己的生活吧——混日子的高中生,文字创作者,创作的文字有些篇目曾被印为铅字——还有许多没有学,还有算是充裕的时间奋起苦读,还有很多稿子正临近截稿期。

课堂既不沉闷也不烦躁,将课堂突出地描写为创作者或高中生的樊笼根本是无稽之谈,因为课堂压根不沉闷烦躁,汲取学识时大脑虚幻空无中朦胧的快意恰恰可以作为最精彩的生活部分。那这么描写同学?听上去是个非常合理的提议,然而这更是妄言。尽管不可与他们大声宣谈一切他与远处另一所校园的老友所共同感兴趣的领域——政治,军事乃至文学,但也是必不可少的诙谐玩伴。不需要引用什么名人名言——木心,或者博尔赫斯来作佐证,这是他所下的定义,位于他的角度无法撼动。这对于仅修辞者个人作为观众的修辞游戏而言十分得当。

铃声震响,仿佛时间在午睡后重新复苏。老师迈入教室,他惯性地翻开摆在桌面上的课本,却被作为班集体的一份子告知首先要听写。

 

在单调可与二进制媲美的两点一线生活中总算迎来了些转机。转机所指太大,目下所发生的远远不及此描绘,不过是在学校中以两天规定了科目的自习度过周六周日,脱离跑操,有更多空暇可供支配。偏偏此时下起了雨,他握着伞柄走在小雨细斜的上学路上归家路上,手背一旦被淋湿,砭骨的风流就愈发明显,他得换只手撑伞,将另一只捂在口袋里,还未捂热便得再次与冷得神经麻木的那只手交接,只能这么走去。

他被三个汉字单音节给击中了,那是一个并不多出众的名字,也并不在他心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只是在如若一整块毛糙的皮草的杂音流中某个脑区忽地分理挑拣出来,鲜明得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声音自侧后方的一排女生里迸发,约莫是因为太过引起周边注意而降低了音调。他只模模糊糊捕捉见零星片语,梳理不出一分半点的信息来。他漫步了一会儿,接着恢复了快步的节奏,又涌入人群中去。

人的一生总伴随着对于群体的钻进和钻出,这一点不可细加琢磨,否则便会陷入无穷的逻辑怪圈与无止息的正例反例中。我这个身在名为世界的洞穴中试图以心中方寸在此世转圜的人类——他淡笑,既不意味着自嘲也不暗示着妥协地经过一个鲜少出现的路边摊。

 

漫长的午间困意里他看着屏幕敲下几行字,复又删除。最后他终于在一片蒙沉中被一束星火偶然碰撞,脑中噼啪作响仿佛烈火舔舐木柴要烧尽天下的雨。他现在没空管脑内无目的惯常修辞了,一句话在白底的文档中长夜孤星般闪烁着。

“在吟游诗人灭绝的年代,这些这些石刻泥制的板书代为传唱。”

2

你丝毫不觉得这是场所谓的产品发布会,或者说你是不是在梦景中还未醒来?Tesla开过新品发布会吗?你什么时候参加过哪一个独角兽公司的宴会?是Moudel X还是L拖延三年才交付?

总之你正在想着这些,有丝热辣辣的风自人群间袭来,它被一个人吐纳——不,被众人吸纳,众人吸入。即便知道这些,你还是需要同鱼或蜉蝣一般,与外界进行生存必要的气体交换。你对呼吸略有些犹豫,尽管你以前一直这么干并从来没想过这些。你想到了还是得作这点事,否则——

自扩音器里传来雄浑而热烈的词句:“否则——将不能生存——”

你只捕捉到了几个有关你思绪的零星断烂的词汇,立刻愣在了原地,与你的动作无关,现在还未揭晓的谜底是:这个世界知道所有的事情。没错,它就是知道,从古到今到未来,就算现在还没有哪个中文单音节能总括“未来”这个音节清亮无限期许不带爆破音的拘谨词汇所完整寓指,包括猛犸象阿米巴虫工业革命查理曼大帝寒武纪芝诺比亚女王,连百度都不知道(Google或许知道)的保罗·柯特它也熟知熟记。直至现在,连你和马斯克的思考都包括在内。未来?你总要知道未来。你刚才的未来便是这一刻,你三十年后的未来也会是现在和过去,所以它知道,总会知道。

世界现在就记得未来。

一辆车缓缓驶了出来。低沉的英文介绍像《1984》结尾时“全面胜利”的新闻广播,那群不禁起身欢呼的人像是老大哥的虔诚信徒。

你准备当一次主角吗?

但它的确值得欢呼。车门双翼般向上开启,你终于起身,热烈而卖力地鼓掌、吹口哨,加入到人群中,又随着整体一同沉寂。

当你意识到只有世界全知全能后,就会明白人们为何做梦。

3

外界有人在唤他——他应了一声,接着保存文档,关闭电脑,整装完毕走出家门。他经过大门时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轻纱般的腥气。脑中几缕记忆被串联而成,浮出浅表。

昨日傍晚经过的路边摊便在此处。是卖海鲜的,之前也见过一两回,都在路灯还未及亮起的傍晚时分。他由海产品联想到兽类的肉,三十万年前人类藉由食肉而补充蛋白质促进了智力生长而进化——这只是众多学说中的一种,而每种学说都各有各的明证。在远古时代猎人们冒险猎取兽类,养活部族与家人求得生存繁衍。再后来,人类以钱财换得他人的猎物,时至今日交易方式仍未更进。猎人猎取野味,屠夫斩杀禽畜,他人再以钱财从猎人或屠夫手中换取以死亡为壳的凝固态生命以维持生存,说到底不过是这偏方一隅的星球食物链顶端的王座中整个人类群体事不关己的生与死的买卖,公平竞争,标价分明。多想无益——他快步走去。

 

“我是一具熊熊燃烧的少年的残骸。”他发过去这么一句话,等着她头像的闪动。

“怎么,现在不似以前,引得你要点燃?”她发来一段语气带笑的语音。

“是的,”他慢慢咀嚼她的回答,“我似是曾在某个小范围内大展拳脚、随心所欲,几乎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

“了不起,”她讲,“运气,还是因果论?”

“因果论罢?盖茨比式的戛然而止。”

[终]

 

去年写的,本来是参新概念撞运气用的hhhh

存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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